苏砂

前文：桃花债1

没存稿，即写即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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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花债是个俗称，意指男女双方的感情在生前没有得到圆满，在一方死后怨魂便会一直追随还活着的一方，让其不得安宁。虽然传闻中周泽楷一向沉默寡言惜字如金，并非风流放纵之人，但怎么说他也算是名流之中少有的才干样貌都十分杰出的青年才俊，就算他自己无意招惹，也阻止不了许多年轻的姑娘们对他芳心暗许。

方锐和魏琛只觉得这位姑娘的怨气实在够足：从上海到北京，坐火车起码也要一天，她不顾自己的安危千里迢迢地跟来当背后灵，难道图个“枪王背后的女人”这名声好听？不知道阴界能不能吹牛逼，如果能的话这称号也确实算个谈资，到时候一说出去把冥界那群未经人事的小姑娘唬住，那还能不任她恣意妄为作威作福？

无数不着边际的思绪从方锐脑中滑过，在当铺里和大家一起吃晚饭的时候连饭桌上的话都少了许多，叶修和魏琛俩人合伙从他碗里偷肉也没发现。最后还是老板娘发话了，说方锐今天没精打采的样子按照她的经验大概是肾亏，赶紧往他碗里添了好几筷子炒腰花。

苏沐橙白天来打过招呼，今儿晚上还住观里，让大家别给她留饭。方锐一听苏沐橙这茬儿是打听不上了，其他的都是普通人更没个指望，收拾完碗筷就懒懒地回屋了。他一转身老板娘就给叶修使了个眼色，让他赶紧跟着去问问到底怎么回事，要真是肾亏别憋着不好意思说该治赶紧治，趁年纪轻应该还能补得回来。

老板娘的意思叶修当然不好违抗——怎么说也是吃人家住人家的，老板娘家大业大不差钱相当于白给他一份闲工，虽然有时候虎了点但性格也算好相处；他对老板娘一向敬重，这点小事自然没有不应的道理。可大家都是真男人，肾亏不亏这叶修当然看得出来，依他看方锐这没精打采的样儿纯粹是盐放多了闲出来的，过两天让他出去拉两趟黄包车，保证精神奕奕如狼似虎——啊不，生龙活虎。

等到晚上上完了账，回房的时候叶修见方锐房间的灯还亮着，敲了几下门，听见里边应了之后就推门走了进去。等到一进屋可把他吓了一跳：方锐一手执刀一手持剑，脑门子上贴了张黄符，上边乱七八糟地写了不少咒文，嘴里正念念有词地叨咕着什么“急急如律令”、“请教上仙”之类的。再往地上一看，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各祭了四杯黄酒，地上画了太极八卦阵，里面写的都是些道门的口诀。

叶修一见赶紧上前拉住他的胳膊，神情诚恳：

“跳大神儿治不了肾亏，放弃吧。”

“呸……”方锐一口酒从嘴里喷了出来，好在叶修闪得快，酒全都洒在了门上，“瞎说什么呢？”

“老板娘担心你，让我过来看看。”叶修知道老板娘肯定不好意思说这话，干脆替她讲了出来，“今天给你当回人生导师。说说吧，摊上什么事儿了，是不是又砸人玻璃了？”

方锐沉吟了一会儿，似乎是没拿定主意到底要不要在说之前先打叶修一顿。叶修见他没接话茬儿，估摸着是真遇上事儿了，赶紧安慰道：“上回拔人气门芯儿的事败露了？还是上上回把人家养的鸡当野鸡烤了的那家寻着埋在后院儿的鸡骨头找过来了？你看我早就说做人不能那么缺德，吃了人家的鸡怎么说也得把骨头扔远点啊？不过也没事，老板娘要骂你哥帮你担着，事后你给我洗两天袜子就成。“

“我说你怎么这么损啊？”被掀老底儿的方锐来了精神，龇牙咧嘴地道，“合着上上回那鸡你没吃？俩腿儿俩翅儿都让你跟老魏卸了，就给我剩点鸡胸脯，那肉叫一个柴……”

“行行行，”叶修见他终于不再像之前那般无精打采的，抓紧时间问话，“不提这个了。你今天是不是遇上事儿了？”

方锐想了想，把事情的经过对叶修说了。虽说叶修是个普通人，但看待问题的时候直觉却准的出奇：小到方锐在后院藏的腊肉被什么花色的野猫叼走了，老板娘今天要点哪个倒霉蛋儿倒泔水；大到昨天留着打酱油的准备票今天还能不能换半个咸鸭蛋，前几天六国饭店发生的惊天血案元凶是谁，他都能大致猜到个一二。连魏琛都感慨叶修这么好的苗子不跟他学算命白瞎了，仿佛他只要和叶修一联手就立马能承包整个北京城的算命摊，将占卜事业发扬光大，开拓出一片玄学的新天地来。

但其实叶修才是唯一一个在兴欣当铺里挂正职的人。老板娘经常不在店里，他算是当铺的半个掌柜，店里的大事小情都由他来一手安排。更何况他对鉴别古董真赝十分有研究，之前有个北大考古研究院的女学生频频来踢馆，几次都被叶修将得铩羽而归。说白了这个店只要还开着，叶修就是整个当铺里镇场子的，没了别人好歹还能再雇，没了他可真够呛。

叶修听完微微皱了皱眉，方锐正等着他损自己两句，没想到他竟然什么都没说，过了一会儿才低声道：“这事是有点蹊跷。我觉得跟在他后边那位应该不是人。”

“……你这不废话吗。”方锐恨不得从鼻孔里朝他出气儿，撇着嘴说道，“那要是个人我还跟你在这费什么劲啊？”

“不是这个意思。”叶修打断了他，“我是说，她生前可能不是个‘人’。”

方锐躺下之后没灭灯，一直在琢磨叶修刚才跟他说的话。他说她不是个‘人’，但具体是什么，叶修没亲眼见过，光凭他的描述当然也猜不着。叶修还跟他解释了天地万物皆有精魂的道理，可纵使方锐天赋异禀，也没听懂叶修说的到底是个啥啥啥，只好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烙煎饼。

迷迷糊糊地他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个梦：梦里他白天看见的那个小姑娘走到他的床边，对他说“整个城里只有你能同时看见我和周先生”，又说“小女子有一事相求”，话还未出口就哭得梨花带雨我见犹怜。方锐记得自己还恍惚之间回了个话，说成成成妹子你别哭，有啥难处哥帮你解决。姑娘这才见了笑模样儿，就将她的故事完完整整地给方锐讲了一遍。

那姑娘说她名叫小桃，之前一直十分仰慕周泽楷，于是便天天躲在墙根后边偷偷看他。结果有一天自己过马路的时候一不留神被车撞倒，是周泽楷救下了她，还将她带回家包扎伤口——方锐听到这里心说周泽楷你个衣冠禽兽，竟然还带人家姑娘回家，简直臭不要脸——紧接着小桃又说，自己为了养伤在周泽楷的宅子里住了一段时间，二人也度过了一段对于她来说非常愉快的时光，但由于自己从小身体孱弱，再加上被车撞伤了内脏，于是没多久就因病去世了。死后她发现自己拥有了一项特殊的能力，能看到未来一小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其实小桃还非常留恋在人世间的事情，不愿就此转世投胎，灵魂便附在周泽楷一直戴着的玉观音上，悄悄地跟着他。

然而就在周泽楷上火车的前一天，她预知到了周泽楷来到北京后可能会遇到致命的危险。她知道自己什么都做不了，但还是想跟来试试看能不能保护他免于危难，这个时候恰好就碰到了方锐。

说罢她交给了方锐一个一看就是女孩子喜欢佩戴在身边的那种小铃铛，告诉他这是周泽楷在她还活着的时候送给她的礼物。她死后也一直带在身边，希望方锐能将铃铛交给周泽楷，提醒他注意身边的危险。话音未落子时将过，小桃无法再在离周泽楷太远的地方现身，于是便匆匆忙忙地离开了。

方锐想说姑娘人周泽楷堂堂一轮回帮老大我怎么接近他都是个问题更别说跟他解释这些玄学现象了，这解释了他不能信再把自己给打一顿上哪说理去？于是一着急就要从床上起身去追小桃。结果一动方锐马上就醒了，低头一看，梦里小桃交给他的信物就绑在他的手指头上。

这下由不得方锐不信了。后半宿他睡得更是不安生，不由自主地就要去想自己该用什么办法去接近周泽楷，想着想着天就亮了。

一宿没睡好的方锐中午才起床，顶着俩大黑眼圈哈欠连天地和叶修魏琛二人一起吃午饭。他俩还不知道方锐昨天夜里经历的种种，方锐也没说，吃完饭便一个人上街漫无目的地瞎溜达，边走边想昨天夜里的事情。没想到这一走就是一下午，抬头一看，自己好悬没走出二十好几里地去，再走一会儿都快到天津了。正在方锐暗自笑话自己之际，忽然听见背后有人叫他，回头一看，竟然是烟雨楼的大堂经理李华。

烟雨楼是北京城里十分有名的一家酒楼。档次规模虽然比不得六国饭店、八大楼之类的大场所，但也算是个宴请宾客的好去处。尤其是某些暗地里见不得光的交易，双方都不想太引人注意，于是便会将交易地点定在烟雨楼一类酒楼的包间里，便于掩人耳目。烟雨楼的老板楚云秀是苏沐橙的大学同学，因为这层关系，李华和方锐算得上点头之交，方锐见李华跟他打招呼，反正自己闲着也是闲着，就随口和他攀谈起来——

结果不聊还好，一聊可聊出来个大新闻。

据李华说，昨天中草堂大药房的董事长王杰希来烟雨楼定了个两天后的包间，说是要宴请一位重要的客人。李华是个对工作十分上心的人，来烟雨楼订座位的客人要宴请什么身份的宾客，宾客共有几人，他都要打听清楚，以便帮客人安排最合适的包间。这次也没例外，他向王杰希询问了宾客的身份，而王杰希就干脆地回了他三个字：周泽楷。

方锐一听就来了精神。

北京城里的人都知道，王杰希早年靠黑道生意发家，但随着年龄的增长，也为了自身安危的考虑，投资在京城开办了中草堂大药房，彻底撇清了自己和黑道的关系。可一入江湖深似海，黑道上千丝万缕的关系怎么可能说撇清就撇清，就算他自己想金盆洗手，以往的仇家也由不得他脱身。于是人们就都猜测中草堂大药房只是王杰希用来掩饰黑道生意的幌子，今天听李华一说方锐则更加确信，周泽楷到北京肯定是来和王杰希进行某些羞于见人的交易的。

他暗自思忖了一会儿，觉得昨天夜里小桃说的周泽楷可能遇到的危险八成就是来见王杰希这事了。别说是找王杰希谈生意，就是在大街上迎面撞上王杰希，被他那大小眼一瞪，方锐觉得自己的七魂得先去了三魄，肠子都能被他瞪出来。要说这人还不危险，再往上数估计也就剩宪兵队了。

确定了周泽楷的行程之后，方锐心里渐渐有了主意。虽然他出的主意向来有那么一点馊——比如前一天趁周泽楷不注意直接拿搬砖掀他前脸儿，或者去他住的地方把他裤子全偷了，再不济往路上撒点钉子扎了他的车胎，总归能有点不太讲究的办法。那么问题就来了……

方锐单手叉腰，手搭凉棚，望着天边的夕阳无限惆怅——自己往出走了这么远，咋他妈回去啊？

-TBC-

时间线挺混乱的。

准备票和法币差不多吧，看过北平无战事的应该都能get到点。但其实准备票是1938年之后才发行的，六国饭店惊天血案是1933年，然而我本来是打算把背景定在192X年的……不管了就这样吧，大家随便看看。

最近在看《地下交通站》，好多梗都是get自那里。超好玩的一部抗战背景的情景喜剧，B站就有，倾情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