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砂

勿忘初心

【粮食向】建国之前准许成精 之一 桃花债3(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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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从烟雨楼回来之后,方锐设想的种种损招都被他变本加厉地实施了,但周泽楷这八年来能如此平步青云运气不可谓不逆天,方锐怀疑自己可能是把他最近半年的幸运值都透支了,才以至于他倒霉到必须得去赴王杰希设在烟雨楼的那场鸿门宴。


咱们先来说第一个,那个看起来夹杂着一丝由于对上天颜值分配不公而怀恨在心掺杂私货的办法——用搬砖掀周泽楷前脸儿。


想用板砖这种无耻的武器接近那颗价值好几十万银元的脑袋当然绝非易事,方锐选择埋伏在周泽楷下榻的酒店的后院儿,打算趁他晚上出来散步的时候照脑袋来上这么一下。凶器他打算用酒店为了彰显逼格而铺在地上的大理石砖,方锐提前把石头起松了,埋伏在酒店后院的墙角,准备伺机而动。


周泽楷平时进进出出周身必有保镖跟随,唯有每天晚上七八点钟的时候才会独自一个人在酒店的后院里呆上一小会儿。方锐瞅准了这个空当,正准备抄起家伙下黑手的时候,没想到伸手一摸,在背后摸了了个空。


然后他抬起头,看见了令他痛心疾首的一幕。


那块被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起松了的大理石板砖,被酒店的厨娘一只胳膊拎着,整个儿压在了斜对个儿墙角里搁着的那口硕大的酸菜缸上。


“嘿,正好缺块压酸菜的。”厨娘拍了拍手上的灰尘,眼角露出了欣慰的笑容,满意地离开了。


深藏功与名。



一计不成,方锐只得暂时撤退,另寻他法。回到当铺之后,他先去杂货店买了一整盒铁钉,用锤子都给凿成了U形;又去旧玻璃厂撮了一整兜碎玻璃渣儿,把凿弯的铁钉混在里边摇匀,摸着黑上路了。


他自诩记忆力超群,看见过的东西过目不忘,简直就是民国小张松;周泽楷的汽车他之前在裁缝店门口见过,虽然车牌号没记住,但款式和品牌记得八九不离十,应该是一辆外形时髦的凯迪拉克。方锐觉得此回简直稳得不能再稳,这还拿不下周泽楷自己就跟他姓。


然后他就在酒店门口看见了四辆凯迪拉克。


作为一个被叶修誉为“损到姥姥家了”的江湖混混,方当然不会被这种小问题难倒。因此他当机立断,觉得这种危急时刻,宁可错杀一千,绝不可放过一个,兢兢业业地在每一辆凯迪拉克轮胎下边都洒下了饱含他汗水与鲜血的玻璃渣铁钉混合体——于是第二天早上,汽车们纷纷驶过,叮叮哐哐的爆胎声中,唯有周泽楷的汽车一骑绝尘,在他面前呼啸而过,连一丝晃动都不曾出现。


站在瑟瑟寒风飘零秋叶之中擦着脑门上的汗,“周锐”觉得自己有句妈卖批一定要讲。



经过这么一番折腾,两日时效转眼就已过去,今天中午就是王杰希摆鸿门宴的时刻。方锐估摸着现在再去偷周泽楷的裤子应该来不及了,他一路小跑回到兴欣当铺,径直来到卧房,二话不说捅了魏琛的被窝。


“方锐你他妈属鸡的啊?”魏琛骂骂咧咧地翻了个身,睁开一只眼瞧着方锐。方锐扒在炕沿儿,眨巴眨巴眼睛看着他,恨不能从眼睛里眨出星星:“老魏,魏哥,大爷,帮个忙呗?”


“你小子又憋着什么坏呢?”


“哪能啊!”方锐附在魏琛耳边,将事情如此这般一说,结果话才说到一半,就被魏琛狠狠地弹了个脑瓜崩儿。


“你疯了?”魏琛拎着方锐的耳朵大吼,“要找死你自己去,干啥非拉我垫背?”


“我这不是怂吗?”方锐大大方方地承认了,仿佛字典里压根没有“要脸”俩字,“魏哥,我一直觉得你长得特有安全感,真的。”


“……这他妈是啥好话吗?”魏琛眼珠子一横盯着方锐。趁他还没反应过来,方锐赶紧抓起魏琛的衣服就往他头上套,一边套一边还叨咕,“魏哥,我方锐混了这么多年,一直没求过人啥事,这回你可一定得帮我啊!再说,你忍心看着一个如花似玉的妹子落入王杰希大魔王的魔爪吗……别说话!从现在开始谁说话谁小狗!”


“……”


“你看我就知道你不忍心,魏哥你真是个见义勇为大公无私高风亮节助人为乐胸襟坦荡的好人么么哒!”


“我操……你个完蛋玩意儿少来恶心我。”魏琛听着如此丰富的正面形容词竟然是用来形容自己的,顿感一阵反胃,“我话说在前头,你要是死在里边那遗产可就是老夫的了!”


“行行行,我那一屁股欠条到时候都过继给你!”



方锐和魏琛到烟雨楼的时候还早,里面进进出出的食客不算太多。趁大堂的伙计正背对着他们的时候,二人动作麻利地溜上了三楼。方锐早就把王杰希定的包间打听好了,找到之后一掀门帘,里边果然空无一人。方锐打开窗子,朝外面的街道上看了看,估计了一下高度,觉得自己从这跳下去应该还不至于摔断腿,最坏的情况也能留个全尸。


“我靠你这么快就找好撤退路线了?”一进屋方锐的动作便犹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看得魏琛目瞪口呆。他四周瞧了瞧,除了这个窗户,果然没什么适合逃跑的地方了。


魏琛靠在窗边,卷了支旱烟先抽上,惆怅地叹了口气。纵使他这些年来一直致力于将“猥琐”二字发扬光大,依旧比不过方锐这个看起来浓眉大眼的,或许这就是传说中的先天优势吧。魏琛忧伤地想,看来自己只能在不要脸上再扳回一城了。


不一会儿的工夫,两人便齐齐听见了外边的脚步声,大概是有人上三楼来了。方锐和魏琛赶紧一前一后钻进桌下,前脚刚把魏琛的屁股盖上,后脚便听见王杰希的声音在门口响了起来:“周先生,请。”


操……装逼犯。


方锐和魏琛心里异口同声地翻了个白眼。王杰希当年还混黑道时那个日天日地的画风如今蜕得一点不剩,当下做起了正经生意,竟然也口口声声称起了“先生”。周泽楷倒是没说什么,他这个少言寡语的性格,这个时候自然也不会说出什么出格的言语。倒是江波涛先对王杰希客气了一番,诸如感谢宴请云云,像是他会说的话。方锐懒得听他们客套来客套去的废话,又闲的没事干,就开始蹲在桌布底下数鞋。


一双、两双、三双……


数到第六双的时候,方锐停了下来。


李华那天透露过,王杰希定的是六人雅间,那么屋子地面上的六双鞋,六个人,应该和之前的情报没差。但是……


方锐一转头,看见了周泽楷坐的位置身后那双黑色的高跟小皮鞋——


她果然也来了。


方锐心里有点忐忑。他手里攥着小桃交给他的铃铛,来来回回地打着转儿。铃铛的声音很细,屋子里虽然安静,但也只有方锐一个人能听见它发出的声音。随着“叮铃、叮铃”的响声围绕在他周身,对于一时冲动应下小桃委托的这件事情,方锐也不是那么后悔了。已经过世的人未完成的心愿有一件算一件,都是还留在阳间无处可去的精魂,方锐当然不是什么滥好人,但毕竟他缺德的事也没少干,帮亡魂了了心愿,也算是为自己找补了点阴德吧。


更何况这种明知道一个人的死期将近,却还选择袖手旁观这种事,方锐摸了摸自己所剩无几的良心,感觉实在有点干不出来。



而此时,鸿门宴也终于拉开了序幕。


随着菜品上齐,王杰希将门反手一带,率先开了口:“周先生电话里说要的盘尼西林,我已经准备了。可如今这种药品的价格水涨船高,之前谈的价格……恐怕不再适用。”


方锐一边听着,心说这王大眼可真损。把对方骗到自己的地盘上来,再来一狮子大开口,纵使周泽楷顶着沪上枪王的名号,自然也是强龙不压地头蛇。更何况王杰希也压根不是什么地头蛇,北京城里的三条龙,他的微草盟就是其中的一条。


气氛一时之间有些凝重。关键时刻江波涛当然不是吃素的,淡淡地替周泽楷开了口:“好说。王先生开个价,容我们轮回考虑一下。”


王杰希没说话,却见江波涛的手伸进了口袋。片刻之后,他那似乎永远波澜不惊的声音重新响了起来:“您开的这价格,和我们之前谈好的可翻了不止一番吧。”


方锐看不到桌子上面的情形,但仅凭刚才江波涛所说,也能猜到王杰希开的价格显然已触到了轮回的底线。江波涛这么一问,王杰希还未开口,屋子里另一个年轻的声音便急吼吼地嚷了开:“盘尼西林的生意现在是中草堂独一份儿,贵帮若是嫌贵,可以去问问日本人。“


“小别,不得无礼。”


这名字方锐听过,据说是近来中草堂内部十分惹眼的一位年轻人。王杰希出门“谈生意”时多半都会有他跟随,而中草堂那些见不得光的生意,将来恐怕是都要交由他来操持。不过刘小别虽然年轻气盛,人却并不鲁莽,他有胆子将方才那句话说出口,恐怕多半是经由王杰希的授意。以王杰希的身份和地位,有些事情自然不适合亲自开口挑明,但方才刘小别说的是人人都心知肚明的事实——黑道出身虽然给王杰希惹了不少麻烦,却为中草堂带来了许多便利—— 放眼整个民国,敢从日本人眼皮底下做大批量合法西药生意的,中草堂是唯一的一家。轮回如果不想有求于日本人,只能选择向王杰希低头。


可轮回是何等身份——早年间沪上鱼龙混杂,帮派林立,周泽楷能率领轮回在当中杀出一条血路,凭的就是这么一股从不服软的劲头儿。整个上海没人能让周泽楷低头,如今来到北京城,也同样如此。


随着江波涛一声“看来今天是谈不拢了”,桌子底下两把枪同时上膛,气氛登时剑拔弩张。更要命的是桌下这两把上膛的手枪一左一右正顶在方锐和魏琛的脑袋上,俩人惊恐地对视了一眼,把心一横,当下便掀了桌子,同时站起身来。


这下场面可乱了套。双方谁都没想到会与人埋伏在这,也不知是何来路,举枪便要朝二人开火。可方锐和魏琛那都是一等一的老江湖,方才的场面看似混乱,但翻倒的桌子恰好覆住中草堂一行人的视线,魏琛大步一跨迅速制住江波涛的双手,平时看起来懒洋洋的他此刻身手之敏捷令人瞠目结舌;方锐也趁机溜到刘小别背后,一手压住枪,一手按住他的肩膀,气沉丹田,大吼一声:“别开枪——有话好说!”


屋子里瞬时之间安静了下来。毕竟从双方对峙中横插进了第三方势力,而魏琛与方锐又都是赤手空拳,在没弄明白情况之前,没人愿意轻举妄动。而这种相互制衡的场面,正是方锐想看到的。


可正当他松了一口气,打算为此刻混乱的场面解释点什么的时候,一声刺耳的枪声响起,打破了此刻的宁静。


走火了。


方锐只觉得自己手腕一震,心中大喊不妙。刘小别的枪方才一直被自己压着,此刻稍一放松,二人相互较量之间的力量平衡被打破,扳机一动,子弹顿时便应声出膛。


不过几毫秒的时间,方锐却觉得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这颗子弹会射向谁?


毫无疑问,周泽楷。


人想要改变命中定数,哪怕拼尽全力,也未必能够如愿以偿。就像此刻,方锐一次又一次地想阻止悲剧的发生,但都被种种看似巧合的事件阻碍着……在别人的命运之中,他就算机关算尽,也终究只能是一个看客。


生生死死他见的很多,可唯有这一次,却没来由地生出了一丝不甘。



但在他抬起头,准备接受命运带来的结果的一刻,一道模糊的身影突然闪过,像是飞蛾扑火一般挡在了周泽楷的身前。


……小桃?


他不确定他看到的是不是小桃,那个身影只出现了一刹那,便消散在了铺天盖地的尘埃之中。随着一声脆响,周泽楷胸前的玉佩突然碎裂开来,只留下一截红线空荡荡地挂在他的颈间。


“小桃!小桃!”


方锐冲到周泽楷身前,试图寻找那块玉佩掉落在地上的碎片,然而就像小桃一样,它们在落在地上的一刻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来都不曾存在于这世间。他甚至觉得自己是不是真的只是做了一场梦,那只被他紧紧攥进手心的铃铛只是当铺里某一位无心的恶作剧,中草堂和轮回的博弈也仅仅是他们命运中既定的一环,不会有人的命运会因此而改变,也没有人本该因此而死去。


但事实就这么赤裸裸地摆在他面前。那颗因为走火而被射出枪膛的子弹还躺在地上——方锐不知道要拥有多少执念和勇气才能替周泽楷挡下这致命的一击——那是她的灵魂,是她在这世间仅存的东西。


她是真的很喜欢你啊。



方锐只觉得一腔悲愤与怒火无处发泄,猛然站起身揪住周泽楷的领子,朝他大吼道:“周泽楷你这个人渣,无情无义的负心汉!”


此话一出,屋子里登时陷入了一片死寂。就连一向能言善道的江波涛也哑了火儿,诧异地望着周泽楷和方锐,一副“好像有哪里不太对但好像又没什么不对”的表情。魏琛更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干脆拽了把椅子把腿一支,靠在椅背上吧嗒起了烟来。至于中草堂一行人,虽然不知道眼前唱的是哪一出,却也已经放下了戒备的神色。


顿了几秒之后,方锐似乎也察觉到了不妥,放开周泽楷,清了清嗓子道:“你还记得小桃吗?”


“……小桃?”周泽楷还未应声,倒是江波涛先思忖了起来,似乎对这个名字有一些印象。而随后,周泽楷也终于开口,出声却是干脆果决的三个字:“我记得。”


方锐点点头,一脸“算你小子还有点良心”的样子,把攥进手心的那枚铃铛放在了周泽楷的手里。


“她不放心,拜托我今天过来提醒你,”话说到一半,方锐意味深长地看了王杰希一眼,继续说道,“出门在外要小心一些。”


“这位先生,我觉得你是不是弄错了什么事……”江波涛在一旁疑惑道,“小桃只是周先生曾经养过的一只猫,而且年前的时候已经因病离世了。”


“……猫?”这回轮到方锐诧异了。他想起叶修曾经说过的,这位“姑娘”可能未必是个“人”,现在看来,还真被他给说中了。猫性属阴,天性易通灵,死后精魂因执念而化为人形,却也终究因这份执念而魂飞魄散。


不知从何解释的方锐一时语塞。周泽楷却没有多问,只是将那枚铃铛收进口袋,郑重其事地对方锐说道:“替我谢谢小桃。”


方锐笑了笑,只得答道:“好。”



经历了这一番变故之后,之前的一切都无声无息地消失了,方锐也恢复了往常那样过起来有些乏味的生活。最近当铺里走的账不多,恐怕还算得上是热闹的事情除了先前对叶修不依不饶的那个女学生,就是每天早晨邮差来送信的时刻了。


方锐的信不多,他自小离家,父母远在外地,一年不过来上几封报个平安。邮差对于他来说不算是个盼头,因此当他听到门口的邮差在喊他名字的时候,心下还揣着一丝诧异。


“方先生,这有三封信,一封是您的,另外两封也是寄到当铺的,劳烦您帮忙收一下。”


另外两封信是魏琛和叶修的,方锐随手把它们塞进抽屉,端详起自己的那一封来。信封上没有署名,也没有什么特殊的标记,一时之间看不出是谁寄来的。方锐打开信封,粗略地扫了一眼,信的内容很短,落款上写着的是个还算熟悉的名字——江波涛。


方先生惠鉴:

      自上次一别,已有月余。望先生贵体尚安。周先生感念旧恩,已于落笔之日将桃姑娘坟茔迁回,重新葬于庭院内桃树下,望姑娘九泉之下灵魂得以安息。先生出手相帮之恩,轮回上下感念不已,若有朝一日来沪,定当宴请答谢。


                                                                                            江波涛 敬上


方锐拿着信走进后院,正赶上叶修蹲在地上抽烟,见他过来,还笑眯眯地朝他喷了一口。他张牙舞爪地呸了几声,手朝叶修一伸:“借个火。”


“干嘛?”叶修问。方锐不抽烟,只有厨房没火的时候才会问他借。


“烧纸。”方锐从叶修递过来的火柴盒里抽出一根,将信纸燃着了,“纪念一个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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拖了这么久终于写完了……当初写设定的时候想了很多很有趣的故事,但是没时间写_(:з」∠)_下章写老魏的峥嵘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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